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碎玻璃

  吆喝聲、議論聲,鑽過黑布的縫隙刺入了耳膜,但少年已經無力再掙扎。

  其中一個吵雜聲會成為唯一吧,他想。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,從一群人變成一個人再被送回去,不斷輪迴著。

  他不能理解自己為何會不斷被推上一群大人面前,他只覺得好難受、好痛苦,卻連求救的力氣都沒有。

  淚早已流乾,現在從臉頰滑過的,不過是少年的心靈殘骸。從那天少年聽見某種東西碎裂的聲音時,他就失去了光芒。

 

  哐啷——少年不清楚那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,唯一確定的,只有這個聲音是來自自己深處的聲音。

  關著他的籠子被推動,而被黑布遮去所有光線的少年,輕輕地唱起用破碎言語組成的歌。

 

 

  年幼的羅蘭提亞接過姐姐給的糖,帶點蘋果味的甜膩氣味擴散整個嘴裡,他非常喜歡。姐姐摸摸羅蘭提亞的頭,再多給了幾顆糖,直到父母走來說要帶自己出門。

  「姐姐再見——」羅蘭提亞揮著小手與姐姐道別,卻成最後一次。

 

  父母帶他一間屋子裡,要他在房間乖乖等他們辦完事,羅蘭提亞等呀等,慢慢吃著姐姐交給他的糖,哼著哥哥教他的歌曲。

  等著等著,窗外的天空從藍色染成橘色,像施法似的,又從橘色變成了深藍色。父母還沒過來找自己,乖巧的羅蘭提亞就在陌生的房間裡,等著他的父母。

  最後一顆糖在口中漸小,羅蘭提亞不捨的反覆舔舐口腔的各處,想再尋找點甜味,聽見了開門的聲音。

 

  喀啦——是爸爸媽媽來接我回去了嗎?羅蘭提亞興奮地轉過頭,只見一群不認識的男人在羅蘭提亞還沒反應過來時就將他抓起,帶往屋子後方的倉庫。

  任由羅蘭提亞使勁掙扎也無法掙脫壯碩的男人,「爸爸!媽媽!」他不斷的大聲向父母求助,卻被惹得不耐煩的男人狠踢一腳,「吵死了小鬼!你父母已經把你賣掉了!」

  賣掉?那是甚麼意思?被踹倒在地上的羅蘭提亞愣著看向男人,而男人一把抓起羅蘭提亞的金髮將他拎起,來自頭頂的痛覺使他痛得流出淚來。「聽不懂?你父母不要你了,你現在是我們的了。」男人猙獰的笑,笑得羅蘭提亞內心發寒。

  因為自己不乖所以爸爸媽媽不要我了嗎?我哪裡做得不好?比起男人粗暴的對待,羅蘭提亞對於父母拋棄他這件事更為難受,在男人拎著自己走進倉庫,並把自己押在冰冷的鐵桌上時,羅蘭提亞都在努力循跡父母可能對自己不滿的每個片段。

  

  強烈的熱辣感從背上傳來,撕心裂肺的痛楚淹沒了羅蘭提亞的感官,羅蘭提亞放聲尖叫,像是將全身的力氣加諸在稚嫩的嗓音上,無奈黑暗依舊將他最後的求救給吞噬殆盡。

  痛徹心扉的絕望讓羅蘭提亞無力抵抗,但惡夢尚未結束。在背上的壓力消失一段時間後,羅蘭提亞被翻成正面,這時他才知道背上的壓力與熱辣感從何而生。

  燒得發紅的鐵塊。

  恐懼伴著湊近臉頰的鐵塊,成了嗜血的猛獸,當接觸皮膚的那瞬間,撕裂了羅蘭提亞。

  「老闆,這傢伙是吸血鬼耶,賺到了。一定比人更好賣,絕對是個賺錢貨。」因為痛楚而意識模糊的羅蘭提亞似乎聽到遙遠的聲音如此說道,然而他已經沒有力氣再掙扎什麼。

  他的世界成了黑暗。

 

 

  聚光燈下的他似乎不得寵。被賣到馬戲團成為「展覽品」,是大家所流傳的稀有吸血鬼。世上真的有吸血鬼?每個人都很好奇。他們對著羅蘭提亞的尖耳又拉又扯,比人類還更長的牙也沒逃過魔掌。但新鮮感很快就褪去,留下的只有馬戲團老闆責怪什麼都不會的羅蘭提亞。

  加上似乎有風聲透露吸血鬼會帶來大麻煩,羅蘭提亞馬上被當成燙手山芋,再次回到了舞台上,被當作商品。

 

  羅蘭提亞以為或許下一個會比常常將皮鞭抽在自己身上的馬戲團好,但迎接而來的卻是令人作嘔的煉獄。

  他被推到一群裸著身軀的男人面前,自己的每一吋肌膚都被帶著刺鼻酒味的大口侵襲過,長繭的手搓揉著羅蘭提亞的嫩莖,而更多的是蠢蠢欲動,想要突入羅蘭提亞身體的根狀物。

  「喔!小孩子果然最爽了,超緊的。」不停從後方衝撞著,男人吆喝著,性器不停的進出羅蘭提亞嬌嫩的後穴,原本作為排泄的器官如今卻成為別人的洩慾工具,羅蘭提亞無聲的哭泣著,卻因嘴裏被塞入另一根性器,什麼也無法表達。

  夜晚持續著,而淪為玩具的羅蘭提亞也持續在男人們留下的白濁液體中苟延殘喘,繼續被性器與精液給填滿。

  當他們發現被羅蘭提亞吸血後性慾會更高漲時,簡直成了紅牌。

  不停的被狂暴的野獸侵犯,從早到晚絲毫沒有停下,因為血族主食為血的關係,甚至只要依靠性慾高漲而願意給羅蘭提亞吸點血來客,就什麼都不用準備。「根本就是永動機啊。」踩著白濁中男孩的頭,賺取暴利的妓院老闆呵呵地笑。

 

  然而持續了段高峰期,縱慾的男人們對一個吸血鬼男孩失去興趣,依舊投回女人的溫柔鄉,失寵的羅蘭提亞又落入被賣掉的下場。

  什麼都沒辦法做,什麼也說不出口,羅蘭提亞像是壞掉的發條玩具,緩緩地唱著他從未遺忘的歌,輕輕地抓住他從未消失的音符,然而他的所有像是碎玻璃一般已經無法恢復,而口中的話語也碎裂的一點都不剩。

 

 

  當了別人的寵物、聽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的話語,羅蘭提亞也沒有任何的反應,很快的又返回拍賣場的他,儼然成為了被討厭的商品。無法吸引賣家的他已經沒有任何價值,羅蘭提亞聽說了下一次只要再被送回這裡,就要丟自己去猛獸餵食秀。

  ——那樣也好吧?如果終於能死去的話,如何死去的都無所謂。在籠子內的羅蘭提亞早已失去了光明,無法獲得救贖,也沒有一絲力氣拯救自己。下一次,一定又會被送回來了吧?

  「喂,不行了,完全沒有人對他有興趣啊。」

  「賣不掉就乾脆送馬戲團了吧。」

 

  在舞台上,一片冷清。吸血鬼早就不是什麼讓人耳目一新的名詞,在這種檯面下的世界,早已是普遍的商品。許多的吸血鬼,甚至長著獸耳的人都成為商品被販售,一個被玩壞、甚麼都不會的吸血鬼自然就不受寵,人們只想看新商品。

  對,這樣就結束了。已經不會再被送回這裡了。被推回倉庫的羅蘭提亞閉上眼,靜靜的等待最終的命運。「先生,那隻吸血鬼現在怎麼算?」許久,羅蘭提亞聽見附近出現了女性的聲音,似乎說到唯一沒被賣掉的自己。談了許久便一片靜寂,一定是放棄了吧?也好,買一個甚麼都不會的吸血鬼根本沒有用吧。

  黑布突然被掀起,那個聲音的主人映入眼簾,是一位紅髮的美人。羅蘭提亞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性,「能自己走嗎?」女子用取得的鑰匙打開了禁錮羅蘭提亞的牢籠,伸出了手。

  溫暖的觸感從手的那方傳過來,帶給他光芒的女性,是如此的溫柔,溫柔的讓他有了站起身的勇氣。

 

 

  「你能再唱一次,那時候在籠子裡唱的歌嗎?」幫羅蘭提亞擦拭身體,拿了瓶龍血給瘦弱的羅蘭提亞喝,紅髮美人問著。

  歌……?羅蘭提亞從沒被要求唱歌,他甚至沒有說話的資格,唯一能支撐他的歌,是在剩下他一人時.輕輕哼唱的那首曲子。

  破碎記憶中,那個早就找不著面貌的哥哥教他唱的歌,如今只能用破碎的言語組成,他很喜歡那首歌,因為那是他對溫暖的最後記憶。他循著碎裂一地的碎玻璃,摸索著往昔的旋律,努力的哼唱出來,努力回想起溫柔撫摸著年幼的自己,他最喜歡的家人之一。

  「我果然沒有找錯人。你的歌聲非常的美,清澈的像能見底的河水,能夠撫平人心。」良久,女子才開了口,羅蘭提亞第一次聽到有人讚美他的歌聲,心底那溫熱的感覺逐漸爬升,而那對美麗的紅眼望著他彎了起來,「謝謝你,你很努力了。」

 

  好想、好想說出甚麼。羅蘭提亞從被帶走後,再也沒有機會說話,但此時卻想對著這溫柔的女子說出甚麼,能夠說話嗎?可以嗎?真的可以嗎?羅蘭提亞像是祈禱似的用眼神詢問對方。「啊,還沒自我介紹,我叫梅爾絲。跟你一樣也是吸血鬼。你呢?叫甚麼名字?」名無梅爾絲的女子詢問自己的名字,然而他已經遺失了那樣的記憶。取代而之的是第一次被送去的馬戲團,為了掩人耳目替他取的名字——「羅、羅蘭、羅蘭提亞……」

  努力組織出那個僅有的名字,羅蘭提亞笨拙地說著,而梅爾絲輕撫著他的頭,「羅蘭提亞啊,我知道了。以後請多指教囉。」

  接著羅蘭提亞被溫暖的懷裡擁住,梅爾絲將羅蘭提亞抱著,就像遙遠且破碎的記憶裡,母親抱著年幼的他一樣,「你不會再被送回去了,以後就跟著我一起走吧。」

 

  那時候的他,才找回了淚、找回了被掩蓋在碎玻璃下的男孩,再也不是商品,重生的羅蘭提亞放聲大哭著,為了曾經連哭泣都做不到的自己哭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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