疤痕
他倆總是在激情過後互相凝視著、輕撫著對方的身體。
偶爾的親熱，那是將自己的身體毫無保留地交給對方的時刻，赤裸的展現時間在身體上刻畫的記憶痕跡以及秘密。
青年的指尖撫過男人脖子上被頸環長期勒著的勒痕，而在他之上的高壯男人低下頭吻了還喘著氣的嬌小青年。
喬的雙唇離開了雷伊毫無血色的脣瓣，輕輕用指腹掠過雷伊身上的疤痕——已經多到無處完整的大量傷痕。
來自幼年時期被凌虐的燒傷、暗殺工作時所遭受的刀痕、槍傷，大大小小的傷疤在雷伊瘦弱白皙的皮膚上刻下紀錄。
雖然雷伊對身上傷疤帶來的種種痛苦已經習以為常，但每到這時候他總是十分鬱悶。
——他會厭惡我身上的疤痕吧。
坦承相見，意味著雷伊的所有傷痕都被喬收在眼底，那些醜陋噁心的痕跡都被喬給一覽無遺，與喬較完整的軀體相比，他的身體簡直是爛掉的皮囊。
「……你會在意我這些傷痕對吧？」在喬還沒停下觸碰自己傷痕的動作時，雷伊開了口詢問對方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問題。每一次喬都會這樣輕撫他的疤痕，卻總是見喬的眉頭緊鎖，他果然不喜歡吧？
「跟你以前遇過的女人比我的身體簡直是糟透了吧？」見喬停下了動作望著自己沒有說話，雷伊再次丟出問題，並直視著喬那翠綠的雙眼，想從他的眼眸中得到些線索，卻只得到嘆息。
「……是，我很介意。」低沉穩重的聲音從喬的口中出來，此時卻尖銳得好似能殺了他一樣。
果然糟透了吧？這身體連讓喬滿足也做不到，那自己又有什麼臉一直貪求喬的溫暖？雷伊撇過了頭不願面對喬，卻被有些粗糙的大手撫過臉頰。
「每次看著你的疤痕我都會很自責，為何我什麼都做不到，只能任由你身上的疤痕一直不停增加。」喬輕聲的低語著，雷伊聽得出來那是喬努力壓抑情緒的聲音，在他每次為自己新傷口上藥時總會聽到的聲音。
「那時撿到你時，看著瘦小的你身上佈滿傷痕我就發誓我一定會保護你，讓你不再受到傷害。」努力壓下自己顫抖的手，喬撫著雷伊右腹的燒傷痕跡說著，「但我意識到你將傷痛作為你活著的憑據、將殺人當做你活著的意義的時候我卻退縮了。」
「對我來說，我完全不能接受讓一個孩子去殺人、讓一個孩子遍體鱗傷。那是多無情的人才會任由小孩子在血與死中不斷徘徊？但我卻選擇了放任你這麼做。」
望向努力壓抑情緒說著話的喬，雷伊在喬的眼中望見了淚光，那個總是笑著調戲自己、笑著擁抱自己的金毛大猩猩哭了，卻是因為自己的任性。
「我知道我禁止你的話你會更加痛苦，但我好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請求不要再傷害自己和別人，然後讓我把世界的美好帶給你……」努力擠出笑容，喬想維持他一貫的溫和笑容，但每個字句都像根鐵釘狠狠釘在雷伊心頭上，使雷伊止不住顫抖。
那是多麼深情卻又沉重的請求？
他的愛總讓雷伊沉迷，卻也讓雷伊感到難受。身為一個糟糕透頂的垃圾，讓他活著已經很奢侈了，更何況是被一個完美又溫柔的人愛著？溫柔和擁抱雷伊從前不曾擁有，也打從心底認為自己沒資格擁有。但雷伊渴求更多，渴求那股溫暖能夠讓自己不再顫抖。
只是雷伊這才發現自己傷害了給他溫暖的人。他的任性傷害了給予他新生命的人，但他卻無法停止，因為那是他的一切，他活著的意義。
他無能為力，而他也無能為力。在希望與現實中，他們站在迥異的一端，渴求著，同時也痛苦著。
「……不，是我應該還你美好的才對。只要我離開的話你就能去尋找你的美好了吧？不需要再為一個任性的死小鬼操心，也不需要為了一個垃圾而痛苦了。」已經無法壓抑自己的情緒，雷伊搖了搖頭，伸出發抖的手來想碰觸喬的臉頰，卻又趕緊收了回去。
只要自己離開的話彼此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吧？他也能去找個像他一樣完美的伴侶幸福的生活了吧？雷伊願意拿自己的一切換喬的幸福，就算是要他付出性命也無所謂。只要喬答應，他會馬上離開，還給喬一個尋找幸福的機會。
「傻孩子，你就是我的美好啊。」抓住雷伊收回去的手，喬一把將雷伊收進懷中，緊緊抱著。赤裸的身軀緊貼著彼此，交換心跳的頻率，彼此都存在於此——存在於彼此的身邊，一起度過每一天。
「雖然常常讓我操心，但有你在我已經不需要其他的事物。是你帶給我十年的美好，未來也會如此。」順過雷伊有些毛躁的銀髮，喬輕輕的說，這次的嗓音，則是帶著溫暖，溜進了雷伊的內心撫平一切情緒。
「所以啦。你就放棄離開的念頭吧，你可是我最親愛的小雷伊，絕對不是什麼垃圾。」露出了笑容，喬揉亂了雷伊的短髮，又捏了捏雷伊臉頰，「只是啊，我還是會想辦法讓你願意接受我的請求的。在你放下刀前我都不會放棄的，可別臨陣脫逃啊，小蠢蛋。」
……看來還是被這傢伙說服了。望著喬無瑕的笑容，雷伊嘆了口氣撥開對方捏著自己臉的手，「你才是無敵大蠢蛋，竟然不肯放棄一個不聽話的臭小鬼。不過你高興就好，反正我怎麼逃都逃不開你。」
「是吧，所以今天你就乖乖陪我睡吧，反正你逃不了的。」喬大笑著拍了雷伊的頭，「也晚了，我明天還要上班呢，該睡了。」
「……好啦，晚安。」雷伊無奈的點了點頭，並撇開了視線，「還有……生日快樂。」
因為祝福來的太突然，喬愣了一下接著笑著吻了雷伊的側臉，「謝謝你的祝福。」
「晚安，親愛的。」